“江澄，咱們比一比，看誰能把那個風箏射下來。”魏無羨指著最高的那個風箏提出比試。

“來呀，怕你不成。”江澄自是不肯認輸的。

回到蓮花塢，白日裏劃劃船偷偷蓮蓬，指導指導師弟們射箭劍術，晚些喝著師姐熬的蓮藕排骨湯，聽著江叔叔和師娘鬥鬥嘴敘敘家常，閑下來就和江澄比賽射風箏，日子當真是舒坦。

雲深不知處

藍曦臣早早的就等在了山門處，金家傳了消息，雲洛親自送忘機回來，剛剛驚鴻突然閃現光芒，想來他們也快到了。讓弟子送了平日她喜歡的點心到寒室，又親自溫上一盞牛乳，加上桂花蜂蜜細細煮開，滿室都是香氣。也不知從何時起，他的寒室裏總會備上些牛乳，原本只是怕她長不高，又怕她厭惡那腥膻氣，便偶然煮了一次，可見她喜歡，這溫牛乳竟也成了習慣。

江雲洛他們回來時是卯時，陽光燦爛，剛好映在他們身後，給他們的衣角都鍍上了光。藍忘機被江雲洛攙扶著，因為腿傷走得並不快。藍曦臣不知道為什麽，那一刻淚水一直在眼底打轉，分明只是他牽掛的人回到了他的身邊，分明是高興的事，可淚水就是不聽話的往外湧。

藍曦臣側身拭了淚水，快步迎上去。

“兄長”“澤蕪君”藍忘機和江雲洛分別行了禮。

“一家人不必多禮。”藍曦臣還了禮便快步上前從另一側扶住藍忘機:“雲洛，你先回寒室等我；我先送忘機回去，晚些過去找你。”

“好”知道他們有話要說，江雲洛自然知趣，放開了攙扶藍忘機的手，先回了寒室。

在寒室，她倒是自在得很，喝著牛乳，吃著點心，躺在榻上看著他批註好的陣法圖，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。說起這榻，還是專門為她備的，她一貫慵懶，不愛久坐，和他們藍家的雅正可是格格不入，可藍曦臣倒也縱容他，索性給她尋了個有凝神靜氣功效的玉榻子，又鋪上了蠶絲鍛並幾個靠枕，最是舒適不過，讓她學習之餘也有個休憩的地方。

另一邊，氣氛卻沈重許多。

“忘機，父親走了。”藍曦臣的語氣平靜裏透著沈重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晚些時候去見見叔父，再去給他上柱香吧”

“自然。”

“腿傷如何了，怎麽這麽久都沒有痊愈？”

“無礙”

“忘機，在溫家可還受了什麽委屈？”

“不曾”

“當真？”

“當真。”

“我已經讓醫師候在靜室了，回去好好將養，千萬不要落下病根才好。”

“兄長放心。”

靜室

“二公子的腿傷處理得不錯，好生將養就不會留下病根，宗主不必擔憂。”

“有勞了。”藍曦臣深施一禮，送走了醫師。

“忘機，我先走了，你好生養著。”藍曦臣想到江雲洛還在寒室等他，也打算離開。

“嗯。”

帶他回到寒室時，江雲洛已經在榻上睡著了，帶著受傷的藍忘機，她一刻不好松懈，生怕遇到溫家的追殺；回到寒室，滿滿都是他身上的冷香，讓她十分安心，一下子放松下來，自然疲憊不堪。

藍曦臣看著她無邪的睡顏，滿眼溫柔，仿佛可以滴出水來。輕手輕腳的拿過一件外袍給她蓋上，就默默坐在一邊長長久久的看著她。

明明只是個小姑娘，哪裏來的勇氣為他引開追兵。明明只是個小姑娘，卻讓他平靜的心泛起了滔天波瀾。未曾遇見她時，他不明白父親的選擇，而如今，他卻知道了兒女情長的分量。從遇見那個人起，她就主宰了他的世界，削弱這他的意志，分散著他的精力，直至他的世界裏只剩下一個她。

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動心的，是那個月下的小醉鬼，是那個炫耀這驚鴻劍的小公子，還是他寒室裏吵吵鬧鬧的小丫頭。當真是說不清了，左右不過都是她。

“醒了”他發呆的功夫，江雲洛就睜開了眼睛，一動不動的看著他。

“抱抱。”江雲洛張開手臂，雖是沒什麽緣故的撒嬌，卻也是試探他的心意。當日，她匆忙表白，他卻沒有答覆，他若當真沒有那個心思，她也絕不多做糾纏，只守在師徒情份上也就算了。

藍曦臣配合著將她抱在懷裏，笑得格外寵溺:“你呀，怎麽這麽喜歡撒嬌。”

“怎麽你不喜歡嗎？”見他這樣配合，江雲洛大著膽子反問道。

“自是喜歡的。”抱著她，仿佛心就滿了，無論外面如何血雨腥風，他總有這一方凈土。

“那你可喜歡我？”

“喜歡。”

“我說的不是對小孩子的那種，也不是對弟妹那種，就是單純的男女之情。”江雲洛反覆確認著，生怕他會錯意。

“傻丫頭，自然是男女之情呀。”藍曦臣覺得好笑，蜷起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鼻梁。

“那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，不會是就因為我幫你引了一次追兵，又說了喜歡你，為了報答我就努力喜歡我吧。若是這樣大可不必，若是為了報恩，報恩，抱恩，抱抱，自然就還了恩了，你可不要委屈自己。”

“你呀，一天到晚胡思亂想。你要記住，我藍家的感情絕不會成為籌碼。先祖藍安，為一人而入紅塵，人去我亦去，此身不留塵。我等後輩雖沒他的悟性天資，但在感情一事上卻是一樣的態度。願得一心人，白首不相離，你可明白。你問我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，我卻也說不清，一開始，我確實當你是個孩子，想要多看顧幾分；後來知你是個姑娘，想親近卻又怕礙了你的清譽，想疏遠你卻又舍不得，究竟是什麽心思我自己也說不清；再後來，我們匆忙出逃，形影不離，我對你也就生出了些旖旎心思，只是還沒等我說出口，你就同我分離了。現在，你可明白我的心思了。”

“那你可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你的？”

“願聞其詳。”

“第一眼，看到你的第一眼，我就在想這天地間怎麽會有這麽好看得公子，立如芝蘭玉樹，笑似朗月入懷，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的姑娘。”江雲洛這主動的性子，果然不愧是江家的女兒，喜歡就是喜歡，沒什麽女兒家的別扭矜持，喜歡的坦蕩，也是可愛，一番話撩得藍曦臣老臉通紅。

“如今可就知道了，正是便宜了你這個丫頭。也不對，分明是便宜了我。”

“正是如此，你這老牛能吃到我這嫩草，也算是好福氣。”

“你可是當真嫌棄我老？畢竟我長你整整十一歲，你還是二八少女，我卻已然快到而立之年了。”藍曦臣如今二十八歲，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紀，意氣風發卻又不青澀，成熟穩重卻沒有暮氣。只是少女偏愛少年郎，卻是不爭的事實。

“我說笑的，且不說我們是修士，年歲本也沒什麽重要的，即便不是，只要是你，我就歡喜，年歲相差多少又有什麽可在意的。而且我的渙哥哥分明就是個英俊的少年郎，哪裏還會有什麽不滿意呢？”

“好了好了，睡了這麽久，是不是也餓了，想吃些什麽，我讓人去準備。”

“倒是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，不過，我的蜜餞吃完了。”

“早就給你備好了，吃了飯再給你，不然你又該不好好吃飯了。不過，還是老規矩，三日一袋，不許多吃。”

“好好好，隨便吃些什麽吧，我就盼著那蜜餞呢。”

藍曦臣出去吩咐了兩句便轉身回來，坐在桌前煮著茶。是她喜歡的大紅袍，茶湯清潤，餘味悠長。

“那膳食還要等些時候，你吃不慣藍家的藥膳，我讓他們另給你做些，先過來吃些點心喝杯茶吧。”

“其實不吃飯也行的，有這些點心和果脯就好了。”江雲洛對上他不讚同的眼神，聲音越來越小。

“吃過飯，陪我去給父親上柱香吧。”他想讓父親見見他認定的姑娘。

“啊，好。”她到如今都不知道青蘅君已經過世了，之前去聶家急著找人救羨哥哥他們，沒有關註旁的消息，而後回雲深不知處一路上，藍二公子神色冷寂，她只當是他高冷不願與人多言，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緣由。

他是不是也很難過。

見她沒了言語，藍曦臣神色平和一邊倒著茶一邊道:“不必想著如何安慰我，我雖難過，卻也為父親高興。他這一生都活在背棄了家族的痛苦裏，為家族而死，對他而言那愧疚終於可以放下了。他一生活在愛而不得的煎熬裏，對心愛的女人避而不見，又苦苦思念。生未同衾，死而同穴如今，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了。而我，沒有時間活在悲痛裏，我要繼承他未能承擔起的責任，讓藍家在這風雨飄搖的世道裏傳承下去。”

“澤蕪君，晚膳好了，可要送進來。”門外的弟子輕聲問道。

“送進來吧，擺在桌上就是了。”藍曦臣邊說著話邊將茶遞給她。

江雲洛接過來，小口啜飲著，眼睛卻一直觀察著他的神情。

她隱約覺得他同之前有些不同了，卻也說不清究竟哪裏不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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